大学期间,我结识了现在的男友徐泽远,他对我温柔体贴。
毕业后,两人感情稳定,走到谈婚论嫁这一步。
我老家在江右地区,本地彩礼二十万起步。
徐泽远却是个极端厌恶彩礼习俗的人。
照他的话说,结婚不是卖女儿,感情也不能用钱衡量。
我体谅他的难处,一退再退。
从二十万的彩礼,减到八万,又减成六万现金。
婚后,家里还会在这个基础上,添一份钱,带回我们的小家。
一切都说好了,可谁知,订婚前夜,我爸忽然改口:
“彩礼十八万,一分都不能少!”
为此,我被徐泽远指着鼻子骂。
“林熙满,你们家是不是穷疯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
“还装蒜?我妈都跟我说了!你爸说,彩礼从六万直接加到十八万!还一分都不能少!怎么,看我们要订婚了,坐地起价是吧?真当我们家是提款机?”
他每个字都像一根滚烫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
“卖女儿也不是这么个卖法!这婚,我不结了!”
“嘟…嘟…嘟……”
忙音传来,我握着手机,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卖女儿?穷疯了?
这三个字,像最肮脏的污泥,劈头盖脸地泼向我。
我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手机,凭着本能拨通了我爸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我的眼泪就决了堤,声音都在发颤。
“爸!你为什么要突然加彩礼?为什么要加到十八万?徐泽远他说要退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我爸沉稳的声音,没有一丝慌乱。
“退就退了,那种人家,不嫁也罢。”
我更崩溃了:“爸!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他刚才怎么骂我吗?他说我们家卖女儿!”
“他说对了。”
我爸的话,像一把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
“熙满,你听我说完。”
“老家我们那栋楼,记得吗?连着后山的果园,上个月划进新开发区了,下个月就拆。”
我愣住了。
“补偿款,五百万,外加三套房。”
我彻底傻了,手里的手机差点滑落。
五百万?三套房?
“我和你妈商量,准备给你在城市里买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我爸继续说:“我们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这钱,迟早也是花在你身上,你和徐泽远结婚,等于他也有一份。可这段时间,他们家是怎么对你的,我看在眼里。”
“老实说,我放心不下!”
我爸陡然加重的声音,带着怒意,让我心脏一紧。
想起前几天发生的闹剧。
我家是江右地区人,按我们那儿的习俗,彩礼没有二十万,就是对女方家庭不尊重。
可我谈了三年的男友徐泽远,是个极端厌恶彩礼的人。
照他的话说,两个人结婚,组成一个新的家庭,为什么还要男方额外出钱?
他不听我家承诺婚后对等的嫁妆,坚决不肯拿二十万彩礼出来。
为了维护这段感情,我自作主张,把彩礼降到了八万。
我爸已经很是反对。
徐泽远妈妈流着眼泪说,她这几年生病,家里的钱都花了个七七八八,凑不出这么多,怪她身体不争气,耽误了我们两个年轻人。
谈来谈去,最后敲定成六万现金加三金。
一切都说好了,可轮到徐泽远带着彩礼上门提婚……他没来,说车在半路抛锚了。
那天,我从余光里扫了我爸一眼,他的脸色难看得出奇。
“六万块钱,他们家推三阻四,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拖到了订婚都不肯给。他们根本不把你当回事!”
“我捧在手心里养的女儿,得到这种对待,让我怎么想?”
我爸的话,撕开了我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
大学校园就开始的恋爱,徐泽远对我也算温柔体贴,事事有回应。
可他总把“感情不是用钱衡量的”挂在嘴边。
看个电影,他会精确地AA到每一块钱。
我送他上千块的电子产品鞋,他的回礼永远是那几件平价好物。
三年来,我习惯了他的“用钱理念”,可我能让一直爱着我的爸妈也接受这种“理念”吗?
“熙满,人心是要试的。爸就用这十二万,给你买个教训,看看你选的男人,到底值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窗外的夜色冰凉,我的心也好像一寸一寸冷下来。
擦干眼泪,耳边只剩下我爸情绪爆发后略显疲惫的声音:
“正好,明天晚上你丽丽表姐在村里办结婚,咱们都回去一趟,你记得来。”
第二天,我请了假,回了老家。
表姐今天结婚,老家整个村子都洋溢着喜气。
拆迁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进了每家每户,人人都红光满面,说话底气都足了不少。
婚宴摆在村里最大的祠堂,流水席开了几十桌,热闹非凡。
姑母拉着我妈的手。
满脸是藏不住的笑意。
“嫂子,你不知道,我们家丽丽的彩礼,男方给了二十八万八!说要图个吉利!”
我妈也跟着笑:“那敢情好,丽丽有福气。”
“嗨,钱不钱的都是次要。”
姑母摆摆手,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一桌子人都听见。
"我们这边的习俗,彩礼要得高,是给姑娘撑场面。这钱啊,我们一分不要,到时候再添点,当嫁妆陪嫁回去。我们图的,就是男方家一个态度,一份尊重。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家的姑娘是随随便便就能娶走的。"
我坐在角落,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同样是嫁女儿,有人被捧在手心当宝,有人却连个“形式”都换不来。
很快,这份热闹就烧到了我身上。
一个远房亲戚端着酒杯过来:“熙满,听说你也要结婚了?男朋友城里的,彩礼肯定不少吧?”
我爸的脸僵了一下。
我妈勉强挤出个笑:“我们家熙满懂事,不讲究那些……”
“不讲究是多不讲究啊?”另一个好事的大婶追问。
我爸沉默着,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白酒,像是要借此压下什么。
我看着他,低声说出了那个数字。
“六万。”
瞬间,我们这桌的喧闹声戛然而生。
空气死一样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那种混合着震惊不解和一丝轻蔑的眼神,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在我身上,扎在我爸妈的脸上。
随即,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六万?还是城里人?打发叫花子呢?”
“就是啊,现在村里娶个媳妇都得十八万打底了。”
“老林家这是图啥啊?女儿白送?”
“男方家里就这么困难?”
我爸的脸,从红到白,再到铁青,他紧紧握着酒杯,手背上青筋暴起,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
我这辈子,从没见过我爸这么丢脸的样子。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半开玩笑地冲我爸喊。
“叔!六万块就把熙满嫁了?太亏了吧!不如嫁给我,我出八十万!现金!”
哄堂大笑。
那笑声没有恶意,却比巴掌还响,火辣辣地抽在我脸上,抽在我爸的尊严上。
我看着我爸几乎抬不起头的样子,再看看不远处风光无限的表姐和姑母。
内心说不出的难受。
为徐泽远辩解的心思,再也无法升起。
宴席散后,我爸抽着烟,对我保证。
“熙满,你放心,就十八万。要是那小子真拿出钱,证明他心里有你,拆迁款下来,爸给你俩在城里全款买套大房子,风风光光嫁过去。”
两家人约在一家昂贵的私房菜馆。
装修华贵又严肃,一进门,就能感觉到空气里的压抑。
据说,这是徐泽远的妈妈周黎华,亲自指定的。
印象里,周黎华是工作了几十年的银行科员。
脖子上总是围着丝巾,身上喷着香水,提着包,走路都很优雅的样子,对我也十分亲切。
可今天,她一反常态,气势逼人,脸上那招牌式的笑容都懒得挂了。
“亲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娶媳妇,不是买商品,我们家不接受坐地起价。”
我爸把茶杯重重一放。
“我们嫁女儿,也不是扶贫。十八万,一分不能少,这是我们这的规矩!”
“谁扶谁的贫?”
周黎华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她翘起嘴角,满脸嘲弄。
“亲家,我说句不好听的。”
“你们家农村出身,给不了孩子什么帮助。熙满也只考上了市里的小学老师,稳定有余,待遇不足。不像我们家泽远,走我的老路,年纪轻轻,就在银行部门工作。”
“当初大学里那么多条件好的女孩,就谈了你们家熙满,谁知道是不是看中了我们泽远不懂事,好骗?”
我好像是个商品,身上贴满了价格和标签。
所有的脸皮,都被按在桌上摩擦。
周黎华的意思,摆明了我是这个家里的拖油瓶,是看中了他们家的钱才攀上去。
我爸妈气得脸都白了,拍桌子就要和她理论。
而徐泽远,就坐在他妈妈身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
任由他妈妈为他冲锋陷阵。
我制止了爸妈的激动。
“泽远,你的意思呢?”
我看着他,目光里带上了些许恳求:“只要十八万,走个形式,这钱我们家一分不要,我还会陪嫁同样多的钱回来。”
“你相信我一次,好吗?”
徐泽远支支吾吾,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熙满,这不是钱的事儿……”
又是这句话。
我感觉到,胸口的最后一丝心气儿,泄了。
借口去洗手间,回包厢的时候,一扇门里传来徐泽远压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躁。
“妈,要不算了。十八万就十八万吧,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再说了,现在重新找一个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
我攥紧了手。
是啊,不容易。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方便,因为合适。
紧接着,是周黎华那尖酸刻薄,淬着剧毒的冷笑。
“容易?就是因为她便宜好拿捏,我当初才点头的!彩礼都恨不得自己倒贴,这样的傻子去哪找?”
“现在呢?还没过门就敢跟我们耍心眼,坐地起价!我儿子是银行骨干,什么样的闺女找不到?凭什么要花十八万娶这么个有心机的货色?给了她十八万,以后她还不得骑到我头上来?”
“我告诉你,一分钱都别想!晾她几天,她自己就得哭着回来求我们!”
我如坠冰窟。
浑身的血液,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部冻结。
我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
我想起去年,周黎华急性阑尾炎住院,痛的死去活来。
徐泽远在银行加班,抽不开身。
是我,请了整整一周的假,在医院衣不解带地伺候她。
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没有一句怨言。
出院时,她拉着我的手,眼眶通红,一遍遍地说:“熙满,你就是我的亲闺女,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福气?亲闺女?
原来,在她眼里,我只是个“便宜好拿捏不用花钱”的傻子。
所有的温情,所有的感动。
在这一刻,轰然坍塌,碎成了一地冰冷的谎言。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直冲天灵盖的恶心。
再也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我脑海里阵阵发晕,等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回到包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爸妈一脸担忧,周黎华满眼鄙夷,而徐泽远,则带着一丝乞求。
我平静地走到我爸妈身边。
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这婚,我们不结了。”
说完,我拉起我妈,对我爸说:“爸,我们走。”
整个过程,我没有再看徐泽远一眼。
“熙满!”他在身后大喊。
我没有回头。
周黎华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她笃定我会哭着回去求她,她儿子是银行的“体面人”,而我只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学教师。
我让她失望了。
一连好几天,我没有给徐泽远发过任何消息,只觉得世界清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恼羞成怒。
我刷到他的朋友圈,照片上是他妈妈新买的一个翡翠镯子,价格好几万。
摆明了告诉我,不是没钱,只是不愿为我花钱。
紧接着。
徐泽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林熙满,你闹够了没有?”
“你爸妈就是想拿你换钱,你还真听他们的?”
“我告诉你,我妈已经开始给我相亲了,对方条件比你好一百倍!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不然,我们之间就真的完了!”
他那些颠倒黑白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不明白,那个温柔的徐泽远去哪儿了。
是彩礼把人变成这样。
还是婚姻里的利益把人变成这样,彩礼只是揭下最后一层面纱?
周末,我和平时一样,去救助站看望“念念”。
那是我和徐泽远恋爱一周年时,一起在救助站资助的一条流浪狗。
每个月,我们都会一起去救助站看它,给它买狗粮和玩具。
虽然分手了,但狗狗是无辜的。
走进救助站,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念念,也看到了它身边的人。
是徐泽远。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衣着靓丽的女孩。
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他也看见了我,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抹得逞的,残忍的笑。
他跟工作人员说了什么,把念念的牵引绳塞进了那个女孩的手中。
然后走到我面前。
“这是我正在交往的相亲对象。”
他说,“正好她想养条小狗,念念也该有个稳定的家了。”
“不像某些人,为了一点钱,良心都不要了。”
那次后,我大病了一场。
两年来,每次去看念念,它开心地围着我转的样子,它把鼻子放进我手心里的样子。
在梦里不断循环。
那些最纯粹快乐的陪伴,变成酿着苦味的记忆。
妈妈得到消息,来租房里照顾我,我一看见她,眼泪就掉下来了。
病好后,我像是换了个人。
心里所有关于徐泽远的角落,都被铲平,然后浇上了水泥,坚硬,且寸草不生。
一个月后,拆迁款顺利到账。
爸妈没有多说,直接带着我去了市中心最高档的楼盘,“壹号公馆”。
金碧辉煌的售楼部里,我们一家穿着朴素,和这里的奢华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又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泽远他前女友一家吗?”
我转过头,看到了周黎华。
她正被几个亲戚朋友簇拥着,满脸优越感,看我们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脏东西。
“真是稀客啊,”她阴阳怪气地对身边的人说,“现在这世道真是变了,什么人都敢来看这种上百万的房子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价。”
她身边的亲戚们立刻发出一阵附和的哄笑。
“就是啊,黎华姐,这种地方可不是菜市场,有些人啊,一辈子的工资都买不起这里一个厕所。”
“估计是进来蹭空调的吧,别理他们,免得拉低了我们的档次。”
那些嘲讽和鄙夷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我爸妈身上。
我看到我爸的拳头握紧了,我妈的脸也白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在周黎华和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中,我平静地走到沙盘前,指着位置最好的一栋楼王。
“经理,你好。”
一位销售经理礼貌地走过来:“女士,有什么可以帮您?”
“这套200平的房子,还有吗?”
销售经理愣了一下,但还是专业地回答:“有的,女士。这是我们最好的户型,一线江景,总价是288万。”
她说完,周黎华那边的笑声更大了。
“哈哈哈,288万!她听清楚了吗?怕不是以为18万吧!”
“18万的话,卖个女儿倒是还买得起!”
我没有理会那些噪音,从包里拿出我爸给我的那张银行卡,递给销售经理。
“不用介绍了,就这套。”
我平静地说出那句话,“全款。”
整个售楼部,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周黎华和她那些亲戚,都死死地盯在我手里的那张卡上。
销售经理的表情从职业化微笑,变成了肉眼可见的震惊和狂喜。
“好好的!女士,您这边请!”
当POS机吐出那张长长的印着七位数消费金额的凭条时,我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转过头。周黎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凝固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变得惨白一片。
嘴巴微微张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们家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她喃喃自语,失魂落魄。
我拿着购房合同,从她身边走过,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当天晚上,我那间小租房的门铃就响了。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是周黎华。
她终于打听到我家拆迁的消息,迫不及待赶了过来。
手里提着价格不菲的进口水果篮,脸上堆满了虚伪到令人作呕的笑容。
“熙满啊。”
猫眼里,周黎华热情得仿佛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阿姨一直都把你当亲生女儿看的,之前那些事,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我没有接她的水果,把门关上了。
但徐泽远反而开始了堪称行为艺术的追妻表演。
微信头像,换成了我们大学时期的合照,照片里我笑得像个傻子。
朋友圈背景,是我们第一次旅行时,在海边拍的背影。
他大概是批发了一整套伤感文学语录。
每天雷打不动地更新一条,配上一些不知所云的风景图。
“我以为忘了想念,却被细节打败。”
“后来的我们,什么都有了,却没有了我们。”
我看着那些矫揉造作的文字,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已经官宣过新的准女友?
用“卖女儿”三个字把我钉在耻辱柱上?
把我们唯一的念想“念念”,像扔垃圾一样送给了别人?
现在演这出深情给谁看?
很快,他的表演从线上发展到了线下。
每天早上七点半,他会准时出现在我任教的小学门口,手里提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第一次,我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把他当成空气。
第二次,他拦住我。“熙满,我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这是你最爱吃的小笼包。”
我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在他充满期待的注视下,转身,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徐泽远,别来脏了我的眼。”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决绝。
但他没有放弃。
他开始给我打电话,发信息,用尽一切办法联系我。
内容也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
“熙满,彩礼不是问题!十八万是不是?我给!我马上转给你!”
“不够?二十八万!二十八万八,行不行?只要你回来,我们马上结婚!”
“三十八万!我妈说她去借!我们家砸锅卖铁也给你凑齐!熙满,你回句话啊!”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数字,只觉得可笑。
他口口声声说着,感情不能用钱来衡量。
这不是衡量得非常准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次,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把生活重心全部放在了工作和自我提升上。
新家很大,我报了个室内设计班,学着自己布置。
周末去上瑜伽课,去图书馆,去听音乐会。
生活充实得没有一丝缝隙留给过去。
学校组织了一次去山区小学的公益捐赠活动。
我作为负责人之一,跟着车队一起前往。
活动现场,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俊泽。
就是在我表姐婚礼上,开玩笑说要出八十万彩礼娶我的那个老乡。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正和孩子们一起搬运物资。
校长介绍说,他就是这次活动的主要资助人,年轻有为的自主创业企业家。
他看到我,也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林老师,我们又见面了。”
他没有提婚礼上的玩笑,也没有过分热情,只是礼貌地打招呼。
整个活动中,他一直默默地做事,和孩子们玩在一起,没有一点老板的架子。
活动结束后,他走到我面前。
“林老师,我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他的邀请真诚而磊落。
我们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他很坦诚。“其实,我高中时就认识你了。”
我有些惊讶。
“你是我们隔壁班的,我一直觉得你笑起来很好看。只是那时候我太内向,不敢跟你说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还能再遇到。”
他看着我,没有一丝杂质。
“林熙满,婚礼上那句话,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开玩笑。我想,正式地,追求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陆俊泽的话。
一个充满戾气的身影就冲到了我们面前。
是徐泽远。
他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找到了这里。
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疯狂,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林熙满!”他指着我,又指着陆俊泽,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下家!怪不得这么绝情!”
他的声音很大,咖啡馆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你这个拜金女!是不是早就知道你们家要拆迁了?所以才故意用彩礼逼我分手!你好歹毒的心啊!”
他开始口不择言地咆哮。
“我追了你这么久,给你发信息你不回,送早餐你扔掉!原来是攀上高枝了!他能给你什么?就是他给你买壹号公馆的房子吗?”
他大概是气疯了,连房子是我自己买的都不记得。
我看着他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平静。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就是我曾经爱了三年的男人。
我站起身,第一次正面回应他。“徐泽远,你闹够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咖啡馆。
“你说我拜金,说我早就知道拆迁。那你还记不记得,我爸妈原本的计划是什么?”
他愣住了。
“我爸说,只要你肯拿出十八万,证明你心里有我,拆迁款下来,就全款给我们买婚房。你心心念念的壹号公馆,本来就是为我们准备的。”
徐泽远的脸上,血色褪去了一半。
“你还记不记得,在茶楼的包厢里,你和你妈都说了些什么?”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劝你妈,说‘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然就算了’。”
他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
“然后你妈,周黎华女士,她说——”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他惊恐的表情,觉得无比痛快。
“她说:‘我当初就是看中她便宜好拿捏,现在还没进门就敢坐地起价,以后还不得翻天?’”
我把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徐泽远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看好戏,变成了对他的鄙夷和不齿。
“我便宜?我好拿捏?”
我往前走了一步。
“徐泽远,我为了你,从二十万的彩礼降到六万。我为了照顾你妈,请假一个星期守在病床前。我所有的懂事和体谅,在你们眼里,就只是‘便宜’和‘好拿捏’?”
“现在,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拜金?”
他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陆俊泽上前一步,把我轻轻护在了身后。
他面对着失魂落魄的徐泽远,平静地开口。
“一个男人,连对爱人最基本的尊重和诚意都拿不出来,才是最大的无能。”
然后,他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顺便告诉你,林叔叔说的八十万彩礼,我随时准备好了。”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徐泽远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最终在无数道指指点点的目光中,狼狈地逃走了。
无地自容。
这是我送给他的,最后的判决。
报应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迟到,但从不缺席。
而且它来的时候,往往是连锁反应。
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是周黎华。
她在银行工作了一辈子,凭着一点小权力,向来作风傲慢,得罪的人不知凡几。
以前风光的时候,没人敢说什么。
可自从她在售楼部丢了那么大的人,又听说儿子被个拆迁户的女儿甩了,她在单位就成了个笑话。
墙倒众人推。
很快,就有人匿名举报了她过去利用职权违规放贷吃拿卡要的旧事。
银行内部审查,一查一个准。
她被开除了。连带着几十年的工龄和优厚的退休待遇,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第二块倒下的,是徐泽远。
失去了周黎华这个保护伞,他在银行的日子举步维艰。
同事的排挤,领导的冷眼,让他成了办公室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一次业务中,他出了一个重大失误,给银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领导正好缺一个替罪羊。
他被毫不留情地推了出去,被迫离职。
一个有金融污点的银行职员,在求职市场上,就像一块发了霉的面包。
高不成,低不就。
他开始靠打零工度日。送过快递,当过代驾,最后成了一名外卖员。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我坐在陆俊泽的车里,他要去参加一个商业晚宴,顺路来接我。
车窗外,雨水模糊了整个世界。
等红灯的时候,我无意间一瞥,看到了一个穿着蓝色外卖服的身影,骑着电动车在雨中穿行。
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紧紧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是徐泽远。
就在这时,陆俊泽停好车,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绕到副驾这边为我打开车门。
他用手护着我的头顶,小心翼翼地把我引到屋檐下。
我们走进一家灯火通明的高级餐厅,言笑晏晏。
我不知道徐泽远有没有看到我们。
但我知道,那一刻,他一定看到了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后来我听人说,那天晚上,有人看到一个外卖员,把车停在路边,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他大概是终于想起来了。
三年前,那个刚毕业的我,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泽远,彩礼不重要,我们只要八万,走个形式就好。”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当初嫌贵的,从来不是那几万块钱。
而是一颗,再也找不回来的,滚烫的真心。
当初被徐泽远拉去救助站,用来羞辱我的那个相亲女孩,给我打来了电话。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歉意。
“林小姐,对不起。”
她说,在看清徐泽远偏执阴沉又落魄的真面目后,她果断提了分手。
徐泽远却像疯了一样纠缠她,甚至跟踪她。
她不堪其扰,终于下定决心摆脱这个噩梦。
“他就是个疯子,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我想,念念应该回到真正爱它的人身边。”
第二天,她把念念送到了我的新家楼下。
小家伙见到我,疯了一样地扑进我怀里,用舌头舔着我的脸。
我抱着它,感受着它温热的身体和熟悉的味道。
那段被污染的记忆,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净化和救赎。
我彻底走出了过去的阴影。
但有的人,却永远活在了阴影里。
周黎华的生活陷入了困窘。
没有了收入,又习惯了大手大脚,她很快就坐吃山空。
她竟然找上了我的门。
那天,她像个泼妇一样,堵在我家门口,又哭又骂。
“林熙满!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害的!你害得我们家家破人亡!”
“你现在住豪宅,开豪车,你心里过意得去吗?你必须赔偿我们的损失!”
她试图冲进来,被我家的智能门禁拦在外面。
我甚至懒得跟她废话,直接给物业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两个穿着西装戴着白手套的保安出现在楼道里。
他们客气而强硬地“请”走了周黎华。
第二天,一封措辞严谨的律师函,就送到了她家,警告她,再有任何骚扰行为,将立刻报警,并提起诉讼。
周黎华彻底蔫了。
而这这似乎成了压垮徐泽远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他做了一件最愚蠢,也最符合他性格的事。
他试图通过网络,来做最后一搏。
他注册了无数个小号,在本地的论坛和贴吧里,疯狂地发帖子。
标题耸人听闻。
《泣血控诉!无良拜金女逼死前男友,拆迁暴富后翻脸不认人!》
帖子里,他把我塑造成一个心机深沉贪得无厌的捞女。
把他自己,描绘成一个被爱情和现实双重背叛的无辜的受害者。
他还伪造了我们之间的聊天记录,P了一些我“炫富”的图片。
一时间,网上议论纷纷。
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但那些污言秽语,像无处不在的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我还没说什么,陆俊泽的反应比任何人都激烈。
他的公司法务部,迅速收集了所有证据,锁定了徐泽远的IP地址。
然后,一纸诉状,直接递交到了法院。
罪名是:恶意诽谤。
开庭那天,陆俊泽替我去了。
后来他告诉我,当法官宣判的时候,徐泽远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最终,因诽谤罪名成立,且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
徐泽远,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他用自己最后的自由,为这场荒唐的闹剧,画上了一个咎由自取的句号。
两年后。
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我爸的手,走向陆俊泽。
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绘玻璃,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圣洁。
台下,我的父母和陆俊泽的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陆俊泽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
他为我戴上戒指,轻声说:“老婆,以后我养你。”
我笑着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陆总,以后我才是你的老板。”
全场都笑了。
可我说的是实话。
这些年,我没有闲着。
我爸没了家里后山那片果园,整天念叨。
我听得头疼,想起小时候,我爸总在后山的果园折腾。
他会抱着我在果园玩,摘水果。
摘的多了,妈妈就嫌弃地把水果装好,让我带到学校分给同学。
正好拆迁款还有剩余,我们家商量过后,又在城郊买下一座小小的果园。
可能是运气还不错的原因,在我们一家人的折腾下,这座果园慢慢升级成了一个集生态采摘观光旅游电商直播于一体的现代化农业公司。
公司发展得很好,我们还上了本地的财经新闻。
后来,我用公司的名义,创办了一个小型的流浪动物救助基金。
基金会的吉祥物,就是“念念”。
它现在胖乎乎的,每天在我办公室的专属沙发上,睡得四脚朝天。
我的事业,我的爱情,我的家庭,我的人生,都走向了圆满。
而有的人,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但那都是离我很遥远的故事了。
(全文完)